前言

《游戏批评》的《前导游戏拓荒路》系列连载已经结束，最后，我们来回味一下前导公司元老之一苗新宇写于前导关闭游戏部门那一年的这篇文章。本转载经苗老爷子本人授权。

《游戏的心》

文/苗新宇

当 6 月 25 日公司宣布全体员工停薪放假的时候，我意识到这家曾经是国内最大的游戏软件公司已经 GAME OVER 了。虽然身在其中早预感公司的经营步履维艰；虽然在选择工作的时候就明白中国的游戏软件之路是坎坷艰难；虽然曾自信能够承受任何打击克服任何困难；但当无可挽回的失败真正来临的时候，那种难过、失落、无助、无奈的感觉还是折磨了我好长时间。前导真的就这么完了吗？在中国做游戏为什么就那么难？这是我这几天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

萦绕的回忆

似乎真的就这么完了。就象没有人愿意相信 TITANIC 会沉一样，而 TITANIC 终于沉了，前导也终于不会作为一家游戏公司继续存在下去了。前导曾经是多么辉煌壮丽啊。它拥有国内最大的游戏软件开发队伍，《官渡》、《赤壁》、《水浒传》每一作产品都获得了巨大的反响。它投资了三本软件杂志，包括国内最早的游戏软件杂志《电子游戏软件》(原名：《GAME 集中营》)和今天号称国内发行量最大的电脑类杂志《大众软件》。它开创了中国大陆对海外游戏软件版权代理的先河，《命令与征服》是中国大陆第一个通过版权代理方式引进的海外游戏软件。它还建立了国内唯一专营电脑游戏的前导软件销售连锁组织……在中国做游戏确实很难。没有“钱”途，这好象是国内每个游戏人的口头禅。虽然我们都有一颗游戏的心，明知前途坎坷也要毅然投入。然而没有“钱”途就无法生存，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客观规律。看一看吧，97 年出游戏的公司有谁还在。曾是出品量最多的金盘公司的游戏部解散了，著名的“退役中校”改做光盘邮购；喧嚣一时的腾图公司的游戏开发部也取消了；前导好象才是第三个。其它的又怎么样呢？推出《生死之间》的立地公司易名“创意鹰翔”以不到十个人的规模在生死之间苦苦奋斗。金山倒是还好好活着，但游戏也只是他们的副业罢了，我不相信没有 WPS 他们能靠做游戏生存。还有一个尚洋不知近况如何，自违雅教，时窃遐思，莫非尚洋诸君苟活至今，血狮风采依旧如昔？还是别提它们了。

在前导公司里面有两种人。一种是在每个单位都可以见到的，普通的，只玩纸牌挖雷，每天准时上下班，努力工作关爱家庭的人。而另一种是把几年十几年对游戏的喜爱和感情化做对游戏事业热爱和激情的人，是把游戏视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部分的人，是对游戏艺术有着广博的见识和深刻理解并期望有朝一日能创造出自己的游戏文化的人。我想我属于后者，和普通人不同的是我们都有一颗游戏的心。游戏的心永远年轻、乐观、开朗，我们每天看的、听的、想的、说的都是游戏，我们在为自己的理想工作，我们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们明知自己在从事着家人都不理解的职业也不放弃，明知自己从事的行业可能不赚钱甚至无以为继也不后退，明知自己进行的事业也许只是为后人铺路也不气馁。我们常说游戏是梦，公司是梦的工厂，我们是梦工厂里的造梦人。记得公司的简介里有一句：制作划时代的游戏悲剧、正剧前导人的梦。不错，如今已是梦醒时分，前导上演了中国游戏业的一幕悲剧。又是谁制作了这一悲剧呢？

是行业性的入不敷出，是外面的世界竞争激烈，还是前导的祸起萧墙？都是又不都是。悲剧是因为一个悲剧中人人都明白，中学生就学习了的最简单的市场规律，需求—供给规律。就是目前中国的游戏软件市场不足以养活这个产业。相比海外的市场中国的游戏市场实在是太小了。97 年全年的正版 PC 游戏软件销量只有 8 千万人民币左右，要养活那么多开发商、代理商、经销商、零售商这根本不可能！而其间利润最低(其实是负的)就是开发，偏偏这又是前导的主业。目前国内市场是情况是，代理一个畅销的海外游戏能挣钱、但谁又能保证它能在国内畅销？开发一个畅销的游戏顶多能不赔钱，这还要加上海外收入和捆绑收入。当然若大家都勒紧裤带只拿市政府规定的最低工资的话，开发一个游戏或许也能挣钱。似乎谁都知道国产游戏在质量和可玩性上不如海外产品，当然这是泛泛而言，若出君之上驷适彼之下驷谁能胜出确也是未知之事。但当所有的游戏都摆在零售商相同的货架上的时候，都在相同的电脑上演示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的恶性循环：没有足够的投入就做不出好游戏，现在的水平不够于是现在做不出好游戏，做不出好游戏就没有回报或能吸引外来投入，只有很少的钱就又做不出好游戏……或许我们应该哀叹电脑游戏是那么一种艺术和技术结合的产品，所以没钱自然不能出大作。于是赔了又赔，前导终于倒在了钱字上。

又能怪市场吗？说实话虽然靠卖正版为生，但我从来没恨过卖盗版的家伙，更没恨过买盗版的人。虽然也许没有盗版他可能就买了我们的正版。但就象大多数人没私车也一样过活一样，玩不起就干脆不玩了。用不着再告诉大家我们的国家现在所处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生活水平到底是个什么水平。总之没有盗版在今天的中国根本不可能有现在的 VCD 和家用 PC 的普及率，它们只会成为少数人的消费品。所以应该说是现在中国的 P C 软件市场根本还不适合有前导这样如此庞大的以开发为主的游戏软件公司生存，而不可能是要市场去适应我们今天的前导公司。

谁不愿意在优雅的购物环境里，选择有着漂亮的包装、非常实用的说明书、完善售后服务的正版软件。但对于已经是省吃简用攒出来台电脑的家庭来说让他买正版简直是痴人说梦，许多中国家庭买了电脑钢琴什么的并不说明他们多有钱。而游戏软件作为娱乐软件它既不可能象实用工具软件一样有公款消费的需要也不会象教育软件一样被望子成龙的家长所青睐。曾收到一个玩家的来信，他说他是个中学生。他很爱玩我们做的游戏，他非常高兴能玩到我们自己做的游戏软件，这是他开始喜欢上游戏就希望的事。但是他抱歉说他买的是盗版，因为他没钱买正版，父母更不会给他买游戏软件，甚至 20 块钱的盗版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个小数目。可他真的很喜欢玩游戏。他说他长大后有了钱一定买我们的正版游戏。你看了这信，你会怎么想？这就是我们的玩家的游戏的心。

没人不想买正版，只是买不起罢了。也许到他长大的时候，买正版游戏在经济上和观念上都已经成为现实，但他恐怕再也买不到前导的正版游戏了。

MY HEART WILL GO ON.

前导虽然不再做游戏了，但它为中国游戏业所做的铺垫将永远记在我们心间。制作、代理、销售、媒体，在中国游戏业上前导曾经努力的每个方向都有人在继续，继续我们未成的事业。更重要的我们那颗游戏的心在前导得到了磨练，我们知道将如何再次把我们的爱化做激情。

I promise... I will never let go.

连载…… 终（？）